故乡的流云故乡的风

高阳坐了一夜火车，又换乘汽车，回到朝思暮想的家。 父亲抽着烟，见到儿子，皱纹舒展开来。“你咋不打个招呼就……”手却抢着行李，进了客厅。“你歇会儿，我去弄点吃的。你妈去买菜了，要好一阵子才能回。” “爸，您不用……忙？” 门关了，望着父亲伛偻的背影，高阳心里发怵。 多少年了，他出去打工，家里经济宽裕些，却始终是聚少离多。自己不争气，没能在二老面前尽孝！几时能接他们到外面，四处走走看看？ 正想着，父亲端着碗热腾腾的面条，笑呵呵地进来说：“这是你最爱吃的鸡蛋面！”老人坐了下来，满足地看着儿子吃。儿子今年27了，大学毕业也好几年，接连换了好几份工作，总是找不到满意的。抱孙子就更得推后了。做父母的，哪个不愿意儿女稳定幸福呢？可……老人微叹了口气，马上发现走神了。连忙正了正身子，问：“味道怎么样？小时候你可调皮了，竟偷面吃。呵……”老人开怀地笑了。 儿子含着热泪吃下面条。“好吃，真好吃，没有比这更好吃的面条了！”高阳拿出行李包，从里层抽出一件灰色大衣和一条淡蓝色围巾。“回来没啥好带的，这件大衣给您，还有围巾是给妈的。天冷了，要注意保暖。”父亲嘴上不说什么，手接过大衣一个劲地看。 临近中午，母亲买菜回来了。刚进大门，听见儿子的声音，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儿呀，你可回来了。不知爸妈多想你……”上前摸摸头和脸，菜忘在了门外。 高阳亲自做了一桌丰盛的菜。他还特地买了啤酒。父母身体不太好，便只斟了大半杯，再给自己满上。“来，爸、妈，难得今天高兴，干杯！”母亲望了老爸一眼，用嘴抿了一小口。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儿子碗里。老人却一饮而尽，然后止不住地咳嗽。 “没事，没事，今天高兴。” “别光顾我一个人吃，来……”高阳帮二老夹了菜。边吃边聊，吃了大半个中午。 晚饭前，高阳决定去看看自己的启蒙恩师。多少年过去了，每次回来都要去探望他。老师很满意这个学生，因为高阳身上有他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开门的是位小伙子，“请问您找哪位？” “谢老师在吗？” “他……你是他学生吧？先进来坐吧。” “今年上半年我爸他老人家走了。他走得很安静，还念着你呢。”青年人一脸黯然。 “那他老人家有什么交代吗？” “没有，他只说你是他最满意的学生。” …… 回到家，饭菜做好了，父母坐在饭桌边等。高阳谈起了谢老师，一家人不胜感慨。高阳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回房间去了。 是夜，高阳坐到写字台前，摊开毕业相册。灯下谢老师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好像在昨天老师还拍着自己的肩膀鼓励他要用功。毕业时他们还专门合影，想不到竟然是唯一的遗物。高阳似乎长大了许多，明白了人生只是一个过程。 假期结束了，父亲帮他买了票，亲自送他上车。找着座位放好行李，这是父子俩心照不宣的习惯。每次出行，都是父亲相送，而母亲受不了分别的场面，不是临时怯场便是晕场。车快开了，父亲交代几句，嘱咐路上小心，然后朝车站出口处走去。高阳看着那熟悉而苍老的背影，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父亲回头挥手的身影。 车终于启动了，缓缓地驶出站台，亲友们都得到了拜访，老房子也得到了问候。他心里默念着所有熟悉的名字，疲倦地想睡。 朦朦胧胧中，一阵风徐徐地吹来，像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脸庞，“吹面不寒杨柳风”。故乡的风，在分别的时候也很亲切。她在为人送行，用自己的衣襟挽一朵朵流云，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