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僧

寺庙前立着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大的圆头方脸、阔耳厚唇，一身正气；小的，眼大鼻挺、聪明伶俐，随性豁达。他们听闻此庙住有高僧，博古通今、胸怀乾坤，便不远千里，徒步来此，望成其徒。 日上三竿，依旧不见高僧踪影，小和尚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直冒汗，见庙门旁有一大树，枝叶繁茂，其荫可遮，便走了过去，坐于树下。大和尚看了一眼小和尚，眼底流出一丝惋惜与无奈，遂执着地站在阳光下等待高僧的接见。 良久，庙门开来，走出一老头，发丝凌乱，睡眼惺忪，一件长袍大褂随意地披在身上，尽显慵懒之态。大和尚观之原来是一看庙之人，便不去理会，只顾等待。小和尚远远看见有人出来，觉得可以说话，便一路小跑接了老头来树下纳凉闲聊。“请问师傅，这庙里果真住着一个得道的和尚？”小和尚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头，“心中有便有，心中无便无。”老头笑嘻嘻地答道。“那这和尚长个什么样子，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吗？”小和尚继续问，“你说同就同，说不同就不同。”老头闭上双眼享受着微风带来的凉意。“你既住这寺中，想来定见过这高僧，与他言谈可有什么深邃的想法？”小和尚接语问道，“他说话与我并无不同。”老头拂拂衣袖擦了一把汗。 小和尚起身向大和尚走去，“我们回去吧。”小和尚看看大和尚，“为什么？”大和尚没瞧小和尚，专心于他心中的高僧，“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高僧，所谓的高僧无非和你我一样，都是凡人罢了。”小和尚言语中露着一点失望。“那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直到看见高僧。”大和尚说完便原地盘腿坐了下来，不再理会小和尚。小和尚看了一眼坐在树下的老头独自离开了，等了几天大和尚心中的高僧最终没有出现，大和尚也离开了。 几年后，大和尚与小和尚在一次禅会上相遇，此时的他们都已身为主持，通过不断的参悟对人生的理解也透彻了不少，但对多年前那次寻僧之旅仍有遗憾。就在众僧论佛之时走来一老者，长发飘逸，面露祥和，主持这次忏悔的方丈见了此人忙上前作揖，其余众僧也都参拜，唯独大小和尚不识此人，但却看着有些脸熟。“这是谁啊？”小和尚问旁边一人，“这就是曾在那庙中借宿的高僧。”被问之人小声答道。 “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老者坐在佛下看了众僧一眼，示意大家都坐下，“从前，在一条小河里，长着一大一小两条鱼，大鱼内心执着喜欢逆流而上，它便奋力地往上游。小鱼生性闲散，喜欢随波逐流，顺势而行。有一天，这两条鱼相约去海里，可是游到一个岔口，小鱼选择顺流而下，大鱼选择逆流而上，就在他们分开旅行数月之后小鱼终于见到大海，大鱼却只游回水源便再无法向前了。”老者说完看了一下大和尚和小和尚，“这让你们想到什么？”故事讲完后，老者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疑问给大家。禅会结束后，大小和尚随众僧散去。 又过数年，大小和尚在街边巧遇，不同的是大和尚仍然是主持，小和尚却已是誉满天下的高僧。大和尚很是不解，便问小和尚：“当年我们一同寻僧，后又一同在禅会听高人指点，为何你有这般成就，而我却平平如此？”小和尚一笑：“还记得当年的故事吗？你我就是那两条鱼，你是大鱼，我是小鱼。你总是想逆流而上，以为只要执着于一个目标，特立独行就可以把所有的鱼都甩在后面，修成正果；我却选择顺势而行，伺机而动，顺其自然，流于大众。你虽努力却不想越往上走同伴越少，水路越窄，最终到达顶点不能再行。我却不同，顺流而下，让我眼界越开，思路越阔，同伴越多，游遍百川，终归大海。” 此番别过，大和尚茅塞顿开，回去之后细细思量一番悟出一个因缘来：人生如水，僧如鱼，那些看似奋力搏击的鱼儿，虽能获一时成就却难成大器，只有那顺应时事，遵循自然规律的鱼才能最终到达大海，任意遨游。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几十年犹如弹指一挥，大和尚油尽灯枯之时，小和尚前去探望。只见大和尚嘴巴微张，似有话要说，却听不明了。小和尚凑上前去，听见“寻僧……”二字，便知是当年之事留有遗憾，遂轻叹一声：“那老头，便是高僧，禅会之时我已认出，高僧与凡人皆在万物之中，同与不同只在一念之中，你又何须在意。”大和尚闻此嘴角微扬，圆寂于此，小和尚此后也消了踪迹，无人知晓。 只是，后世偶有人说时常见一老者，在树下纳凉，形态飘逸酷似当年一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