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的小孩

“小孩”就要走了，明天一大早的车。单位的集体宿舍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叹息，有人挽留，有人不解，有人祝福。 “小孩”是宿舍最小的同事。头发如草垛般凌乱的他在室友中鹤立鸡群。平时低着头，不大言语，即使开腔也是混杂着方言的普通话。一打听才知他是潮汕人，最多不过18岁，于是很好奇他为何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太清楚。总之是一个人背着包默默地铺好床，又静静地一个人躺下来，仰望着天花板发呆。那个神态像极了外国影片《毕业生》里的男主角，当然不是垮掉那一代的类型，但是同样地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他微微撅起的嘴角似乎喃喃自语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只在嚼着口香糖，吹一个又一个忽大忽小忽胀忽破的气泡。 “小孩”在工厂一个车间的流水线上做插件员，活儿并不复杂，只要按时将线上前一个同事手头的活儿接过来，尽可能快地摆弄好之后传往下一个员工就算完工。弄一件容易，难的是一天到晚坐在椅子上，在轰鸣不休的机器声里，日复一日地做着千篇一律的事情。“小孩”上班比人早，下班却比人晚。即使如此，他很少叹气，只是默默一人，独自地来回在寝室、食堂、车间，三点一线，一声不响。也许，在他心里，暂时的工作更胜于过去的往事，对于现在，他有自己的想法、认识，又或者他正在思考着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只是不愿意与我们这些老大哥们探讨。时常看着他站在挂满衣服正对大树的阳台。这时正值盛夏，花木郁郁葱葱，空气里老远飘着莫名的清香。 出于对“小孩”的同情和关心，宿舍同事都轮番做他的工作，劝他回去上学。因为现在社会没有一技之长便难以有好的未来。起初“小孩”很是“反感”，他用家乡话为自己辩解。如今就业的现实，让读书无用论再次泛滥。小孩空洞的眼神让我仿佛读出了官方统计的“被就业”的数据有多么的苍白。后来，他家里几次催“小孩”回去。还是同事帮他请了假，“小孩”才得以脱身。回去那天，他心情大好，话也比往日多了起来。也许外面的世界给不了太多他想要的梦想，维持不了更加无法满足一个游子的向往。我们才了解到他家境其实并非很差，只是由于年少叛逆，他不管不顾地逃了出来。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磨难，他为当初的无知内疚。 “小孩”回去大约一个礼拜，宿舍里骤然少了一个人，着实让人不习惯。问“小孩”几时回来，“小孩”透着几份欣喜，一个劲地说快了快了。是的，快了。他回来就跟我们说要离开了。这个消息本在意料之中，却也有了一种难言的苦涩。我们宿舍全体人到一个小餐馆点了一大桌子的菜，为他饯行。“小孩”不喝酒，却忙着给我们的杯子加满。杯子里起伏不定的泡沫让我想起了他进来时嘴里吹的泡泡糖。大家把杯子端起来，对“小孩”说着祝福的话一饮而尽。 散席之前，“小孩”大声嚷着要请我们去唱歌。拗不过他，我们几乎都去了。其实唱不唱歌无所谓，不过是发泄内心的伤感。大伙儿也趁着这个机会，做着最后的话别。我打听了他次日的车次和时间，劝他回去好好读书，别忘了我们。“小孩”只是点头，也说一些类似感谢的话。但是，这些话被几个舍友鬼哭狼嚎的歌声淹没了…… 如今，“小孩”已经离职几个月了，偶尔还有联系，会说说近况。慢慢地渐行渐远渐无声。值得开心的是，这个昔日长不大的“小孩”，其实开始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