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碗 面

晚上一个人在宿舍煮了一碗面，坐在小板凳上吃到一半突然喉咙哽咽，泪流满面。 不到一个月前，差不多也是下午的这个时候，也是坐的小板凳，也是吃一碗面……那个红砖灰瓦，没有通明的墙壁，没有光滑的地板，已经破旧得经不起大风大雨的老屋里两个人争吃着一碗面，一个人在一旁笑得包含了一切。 和我争吃的是姑爹，站一旁的便是四姑了。 姑爹要在晚八点半之前赶到县城上夜班，五点半四姑便问晚饭吃什么。姑爹说：“问孩子吧!我吃什么都可以。”四姑又扭过头来问我：“小妹，吃什么啊？”我快速地回答道：“吃面吧！”姑爹最不爱吃米饭，玉米粥他倒是不挑剔，早饭的时候也能喝上一两碗。最令姑爹钟爱的是面食类食物。他尤其喜欢半锅水里撒几根面条，再倒上兑了水的小半碗面粉，等锅里冒泡了，扔几叶小青菜，滴上几滴豆油，用筷子将青菜跟面条相互翻个身。再加一把火的功夫便可出锅。姑爹边往碗里盛边怡然自得地自言自语：“不稀不稠，就是好吃。”我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又是面条又是面粉，和在一起像猪食一样。”姑爹翘起嘴唇，故意将手举得高高的，我赶紧耸起肩，把头缩进脖子里。这时，他便把手收了回去，嘴角始终上扬着，我则像个傻丫头似地咯咯笑。 姑爹并没有让四姑给他做最爱吃的这种面食，而我执意要煮面。给这个家做了已有二十年饭的四姑最终决定先给姑爹煮碗面，让他吃了好去上班。 四姑一个人去烧火煮面条。姑爹在客厅摆好小桌凳，拿出酒瓶、酒杯和一碟花生米。边喝酒边和我聊天说话。几分钟时间，四姑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了我们面前。今天这碗面真的就是一碗面，什么也没有放。姑爹往里面加了点盐、味精、“老干妈”，迅速喝完最后一口酒，拿起筷子将面搅拌开便开始稀里哗啦地吃起来。我和四姑看着他将这碗面吃到一半时，没声了。姑爹放下筷子，抿抿嘴，眼睛慢慢地闭上睁开，看着我说：“不好吃。”老实质朴的四姑说：“天太干，种不了青菜。种下去的菜种都被干死了……”我从姑爹面前端过那碗面，又往里面加了点“老干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我边吃边歪着头说：“真好吃。”姑爹立马来了劲，瞪着大眼睛：“这么神奇,多加点辣就好吃了？”我得意起来，双手捧着碗吃得极香的样子。姑爹迅速从我手里夺去碗，赶紧往嘴里送面。我不甘示弱地要去夺碗，伸出筷子往碗里去夹面。就这样，面被我们一抢而光。四姑在一旁眼睛早已笑成了一条线。 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温暖。这些年来，爸妈一直在外忙于生计，便把我寄存在四姑家生活，四姑也没有孩子，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我的另一个家。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四姑和姑爹待我，胜似亲生。 看着眼前这两张黝黑而日渐苍老的脸，我忍不住模糊了视线，但我努力地不将眼泪流出来。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要坚强，不管有多么艰难都要让他们骄傲。 姑爹吃完面一如既往地推出电动车，慢慢地骑车去上班。什么也没说，也没回头和我道别。第二天一早，我就要走了，四姑照旧忙东忙西，一声不吭地做着她的家务活。其实她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只是我从来都看不见四姑因我而流泪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