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的光景

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天气阴霾，父亲的嘱咐在身后响起：“小心开车。”关怀的脸上布满岁月的细纹，恍然间想起儿时在湖南的冬天，在过膝的厚雪中玩耍的我身后响起同样的叮咛：“好好走，别摔了。”模糊的背影和面容，像用铅笔在岁月的纸上留下的文字，随时光消逝，褪淡得只剩下些许划痕。 大年初五的天空依旧被朦胧的烟花和细雨覆盖，我紧了紧衣领，发动引擎，向外婆家驶去。行至寺前的凉亭边，碰见了儿时的玩伴，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创业经历，我却望着桥边的枯树，忆起儿时与他攀爬到树杈上跳水的画面……外婆家边的教堂拆迁了，留下一片铺满碎石的空地，车轮驶上去发出“咯吱”的刺耳声。下车的时候看见小卖部的阿根叔在店中忙碌着，两撇滑腻腻的胡子几十年如一日地贴在嘴边，滑稽而亲切，阿根叔家中的两老都去世了，因此门口也没有了那熟稔的佝偻身影…… 走进外婆的卧房，一切因为过年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泥地面上发出光泽，但我却能闻到角落里有药片的苦涩味和雨水浸过木料的湿润气息。五年前外公去世后，外婆也就长卧不起了。我走到床边坐下，搀扶外婆支起身子，看着她浑浊的双眼，一边为外婆修剪她那有些发黄的指甲，一边讲述着我的近况。保姆和母亲在客厅弄中饭，房间充斥着盆菜的清香，外婆在屋外一阵阵的爆竹声中酣睡过去，嘴里却嗫嚅着像在祷告。我走到破败不堪的花圃中，一股芳冽的泥土气息扑面，却少了几分从前的清新花香，萧索的花圃犹如迟暮的外婆，静默而安详，不复已逝繁华。想起儿时矮小的我甚至能蹲藏在茂密的花丛间，在外公前来修剪花草时蹦出吓他一跳，不自觉地会心一笑，眼中却不禁潸然…… 傍晚时分，因为路小车多而堵塞在凉亭边无法前行，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抱怨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微笑着说：“舅舅们都在市内买了房子，等过几年可能就很少会来寺前这个小村子了吧。”我侧身时蓦然看见母亲眼角分明闪着晶莹的泪光。雨刷不停歇地左右摇摆着，小雨无声地湿润了前窗和后视镜，一片朦胧中，电台里播放着一首老歌：“他们去哪里啦，他们都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