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恨晚
发布时间:2017-02-15 浏览次数: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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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是个有趣的孩子,喜欢带点范儿来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其常常的结果是,形散而神又散了。但她偏偏信我这个半瓶水,爱央着我给她修饰修饰。 在她的一篇《过故人庄》扩写中,她用碳素墨水严肃地写道: 孟浩然:“老兄,近来可好?” 老友:“好,孟兄,我们里屋去谈。” 进里屋,推开窗户…… 俨然《潜伏》里某个接头的情景。 这个孩子,忒幽默。真没法添一字,或减一字。文无定法,犹若穿衣,你能说花腰彝的花口锁塔就比巴黎的夏奈尔逊三分?犹若音乐,善闻的耳朵享受《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也同样不能拒绝《梁祝》的诱惑。可读书的孩子,怎么会入木深究?她是如此渴望老师红笔一挥的A+,在泱泱课堂上作文本子像雪一样翻飞被传阅。 我只能告诉青青,知道写什么远比深谙怎么写重要。前者需要一双机灵的眼睛,敏感的心灵。感悟生活,发现美丽,笔下才会涓涓。这是关乎智慧的事。而后者,则是美女已然站在跟前,你捧出罗裙,拿出珠玉,只是为她锦上添花罢了。既要通识,另加聪明,才可风情万种,跃呼春风。 青青,还是不甚理解。我说了一通与《过故人庄》扩写不相干的话。她执意,这一段怎么改?下一段写清楚了吗?我,生生地被问住了。真不会当老师。当下便想起自己中学时代的语文老师,他是怎么教我的啊? 他命了一题《校园趣事》,叫我们往下码字。哇,我心中的愤愤不平,瞬间就风起云涌。校园,上不完的自习,考不完的试,书卷比人重,说累牍还嫌轻,乐风逃走,趣从何来?我怀着抱怨,挑战般写了眼中的趣事。女生宿舍,洗衣台前,聊班上那个清华苗子,够刻苦。聊和班长暧昧的才女,雨中疾走半小时,终醒悟。聊洗衣何以要摔打,聊昨晚意外发现丁香浓郁。八卦云云,齐齐三页。 批改下来。老师他,嘴角若隐若现的笑,看得我心里发毛。本子到手,第二天才敢翻开。却见俊逸四字赫然文旁:相见恨晚。我是大大惊异了。要怎样的妙笔才会让学养深厚的老师相见恨晚?为何不抵尘埃的粗字糙句却可得到老师如此高的评价和厚爱?我惶惑不安,思而又思。 直到某天语文朝读,老师像友人般,跟我侃《红楼梦》,说梁羽生,全然不斥责我拿语文书的壳套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暗度陈仓。宽容的微笑,辽阔的话题,我这才深深明白了老师的苦心深意。他,像捧露珠儿般,呵护我们自由的心,引领着我们好奇不羁的双眼眺向更远处,认识外物,营养自我,化外固内。作文,原是为了恰当表达思想,而非是向着作家方向迈出的坚定步伐。老师,对作文总没有太多的评语。他关注的重点,是每位学生思想的构建,为此,他愿意予之最高犒赏。写,是发现心灵,愉悦思想的一种方式,用如何的字,阳春白雪,布衣莽履,则是各取所爱了。 因了相见恨晚,在日后,我也开始小心翼翼珍视自我内心的成长。不肆风冽,不腻云柔,自由而庄正。因了相见恨晚,我读懂羽刺苍穹的激越会归空辽,也明了雁过东流的喧影会复平静。 作文,无非是要开出花朵。至于花朵是否芬芳,是否入眼,该向原始的那粒种子,哺育的那片土壤要答案。 可爱的青青,我也在你作文旁写上:相见恨晚。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