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探春

在山垭口等中巴，意欲游甲山。回乡参加亦瑜的喜宴，翌日，还窝在棉被里时，就被一阵咯咯哒唤醒。瞅着一群芦花母鸡得意地朝院坝灶屋昂首阔步跺去，蓦地横生一股慵懒，打消了策马返城的念头。偷闲折去甲山看看吧，听说那儿有几山头的青松林。 乡坝人，办事总透着可爱的憨劲。来客了，即便初春，也搬出隆冬腊月的稀罕物，八斤重新棉被，说是越暖和，睡得越香沉；退耕还林了，即便是政策没明定的地方，也满腔热情布上青松苗，连绵着成片成野，说是种好空气呢，为孙头儿留着。这可爱的憨劲，就是厚道。我为自己的联想快乐起来。 清晨的山垭口，已经甩开了忙碌的脚步。春天里，人和物都变得生动活泼。电动三轮、摩托载着一担担鲜白菜，豌豆尖儿、绿蒜苗儿，突突突的欢快前进着。冯嫂拉上彩姐，和在大帮乡亲里，晃胳膊迈大步，敞开了乐活。当场天，大家都奔热闹去。 妹娃子，等车上哪？ 甲山看松林。 空当口，你去山坳头的半村耍噻！那也很有看头。 她顺手一指我脚下，村公路边岔出尺来宽陡斜的卵石路，向下不知通往什么地方。顺着下，慢点嘞。一个尾音拖得婉转诱人，由不得我犹豫，好奇便推着脚噌噌连滑带跑。到坳底，嚯，终于明白了冯嫂的“很有看头”，懂了陶渊明的“豁然开朗”。 山坳处原来另有一番世界，俨然桃源。高高堡坎上，并排着四户人家。堡坎正对着块球场般大的空旷平整地。平地、人家，被周围如黛山峦捧在手心。难怪叫半村，人少地儿小。 登上堡坎。黑瓦白墙，非同乡里富裕人家，两楼一底的挺阔，也大异于清贫户的石头敦实屋，倒有几分徽派民居的灵秀。门前种着四棵比人高的小叶榕。树下，一个小女娃正忽左忽右，可着劲儿踢毽子，两只羊角辫抖悠晃悠，追着空中翻飞的鸡毛毽。青黄阳光，像脆生生的栗子，跳过苔藓斑驳的黑瓦，藏进疏落的枝叶，出其不意弹在毽子的雀绿羽翅上，碎成一串米粒儿金子。好清新的乡间初晨，此情此景，恍若一步越过经年，见到儿时的自己，让我凝神呆望，深深呼吸。 房旁，矗立着雕刻精美的石像阵，仕女细腰飘娆、童子撅臀攀高，貔貅含威端坐……个个线条细腻，栩栩如生，若另界生灵。还有些尚未完工的石胚挤在角落。油毡子搭起的大棚为它们遮风挡雨。看得出，这里的人家兰心巧手，以雕石为营生。 屋后，辟有石阶，通往上峰。石阶凿痕里长满了绿茸茸的寸高苔藓，携裹着一颗半颗晶莹的晨露，湿漉漉，丰盈而充沛，猜久时无脚履打扰。这让我疑生纳闷，石像从何路运出山坳？ 下堡坎，平地尽头竹影婆娑。信步前行，茂叶纤枝后，竟掩映着一江阔水。岸边，停靠着艘机动船。船上，两个中年汉子正在打理什物。他们告诉我，石像一直走水路，过了江，就是城里了。这几年，那边兴建了很多楼盘、园区和景区，半村石像大受欢迎，都快成品牌了。 我幡然大悟，欣喜诚悦。嘉陵江泱泱而去，捧抔水，领受春的气息。这人、这景、这物、这水，都是春的信使吧，缔结希望，放飞吉祥。 乡间之行，美极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