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响曲

8月26日晚上11时许，一阵电话铃声把我们从睡意蒙眬中惊醒。“你们睡了吗？我这里正是早晨呢！”啊，这是妹妹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我妹妹是温州大学的英语教授，受委派到与学校缔结了合作关系的美国林菲尔德学院教一年书，讲授中国的文化和社会，已于8月21日出发。千里迢迢，人生地不熟，这几天我们正挂念她。 妹妹告诉我们：一切都好。美国学校派人到机场接她，一直送到宿舍。安排给她的房子是一座独立的二层楼，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学校对中国教师十分热情，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上了鲜花、水果，还有写上了欢迎词的卡片。这几日领导、同事几乎天天请她吃饭，9月3日开学，上课前学校还要给她安排两次旅游呢！接听妹妹的电话后，妻子高兴地说，她的运气真好！我也久久难以入睡，在欣慰的同时，还不时回想起以前的生活片断。 三十多年前，高中刚毕业的妹妹，在我妈妈单位下属的蔬菜厂里做家属工。她们的工作就是把菜叶切碎，让师傅腌咸菜。一天，她不小心切破了手指，回家时包手的白纱布染得红红的，挺吓人。我爸妈工作很忙，妹妹差不多是跟着我长大的，看到她的手受伤，我很心疼。但她说：“这没什么，只是每天看着山一样高的菜叶，不停地切呀切，心里比咸菜还酸。哥，如果一辈子这样，真是太没意思了！” 我很理解她，其实我和她一样苦闷。文化大革命的厄运，正在我们这一代人的青少年时代降临，几乎没有工厂招工、大学招生，找个工作难如登天。我自己高中毕业后七八年，也一直没有正式的职业，到建筑工地做粗工、去农场割稻子、在冶炼厂拉煤，什么事都干过。我许多才华横溢的同学，或学手艺或当代课教师或偷偷做点小生意，也都为体现不出一点人生价值而苦恼。 在我妹妹读小学时，我就想过她将来的职业问题。那时，我们国家利用乒乓外交，刚刚打开中美友好往来的大门。我想，以后如能争取当个省队的乒乓球运动员，工作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我收拾了一个房间，支起一块门板当球台，有空就教妹妹打乒乓。当时她年纪小，不大理解我的用意，有时懒得打，我采用了物质刺激办法，她赢几个球奖她几分钱。但是凭我的水平，想教出高球艺的弟子实际上是异想天开，她只是作为校乒乓球队队员，与其他学校打了几场比赛而已，对找一个合适一点的工作亳无作用。当然，那时何止是我们，几乎全中国的知识青年都感到前途茫茫，不知路在何方。 很快，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国家恢复了高考，又实行了改革开放。妹妹以顽强的毅力，补习荒废了的学业，考上了杭州大学，毕业后在温州大学任教，评上了教授，现在还到美国传播中国文化。 三十年风云激荡，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像是一曲跌宕起伏的命运交响曲。我后来也从事自己喜欢的新闻工作，很多同学成为地方党政领导、专家学者、企业家、科学家，亿万中国人的人生境遇发生了巨变。“命运”，这个似乎很玄的东西，我现在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而且体会到，时代的变化，就是主宰我们命运的神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