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春

春，是小鸭，毛茸茸的，一摇一摆就入梦来。嘎嘎两声，唤醒了沉觉。 在朋友的盛情召唤下，甩手“漂”春去。 江边，是方向。哪知激动不得，奔跑的脚步，绊住了人家正欲高飞的风筝。 对不起！踩坏了你的风筝尾巴。 没事的，没绊到你的脚就好。友善地笑笑。一转眼，少年又牵着风筝跑飞了。 心，蓦地喜悦。遇到这样温暖而美好的礼貌，应该谢谢春天。 嘉陵江，长长灰灰地荡在眼角，我依然奔跑。深一脚，陷入绵绵的泥土窝儿，浅一脚，垫上棱角凸起的土坷垃。远处田野上，新草撒欢般裹住了路梗，扮得路格外粉翠胖嘟，从天边一直蜿蜒到脚下。一陇白杨，精气神儿十足地靠边直立着，还没从冬里钻出来，伶伶的树枝，花白树干，自鸣得意，乱梳春风。 拨开垂弯腰的苇絮，它贴着你，满手亲吻，白柔柔一片。终于找到了朋友，一身红红衣裳的女孩，正卖力地在岸边打着水飘。卵石，抛，飞，腾，跃，杂技般晃眼，拐个弯，才甘心落在江流的酒窝里。却不想惊着了江心闲游的野鸭，一阵打翅幂扎，三五秒便不见了踪影。 红女孩吃吃地笑，破了我的胡思。春江水暖鸭先知，前面那句是桃花什么来着？ 原本先有了春天，才牵来了诗。何必惦记着暂时还看不见摸不着的桃花。我理由十足。这不是记忆的落失，谁让春的子民太多，桃的花事还未入它法眼，正排队候着呢。 春，对眼睛来说，总是直觉的，形而下的。 在春天里，最爱犯多动症。刚免去冬的厚重棉衣，胳膊腿就开始痒痒。跳腾着，甩动着。眼四处张望，手也不老实。寻棵一人多高的芦苇，硬拽下，高高举在手里，像举起了春天的旗帜。风倒苇絮飘，领着连块儿绿的菜畦，零星的卵石滩，还有盘旋的鹭鸟，一路风光，猎猎而去。 面片样薄削的石阶把我们送上了江岸边的干打垒，钻进曲巷。巷子莫约三人宽，两旁是富裕起来的农人盖的庭院、宅楼，高不过三层。在曲巷走着，好生新奇。刚才还吹乱头发的风，娴静下来。 好时节，人都出了屋。院坝上，长条马凳，四人一桌，人们搓着麻将，有滋有味地笑着，全然不斜近在咫尺的行人。 黑猫，不怕生人，蹲坐在一扇红漆斑驳的木门边，羡慕地看着对门芳邻。芳邻是只麻黄狗，半腿高的砖墙里，一团一簇的野花、兰草，茂盛得没个遮拦，狗儿就虫子般铺卧在花丛里，眯上眼睛，极其享受。 朋友咋呼：“快看！”一只半月形的石池，凿痕兀起，静静靠在农家房的墙壁边。青苔水陆不分，固执地把油绿深深浅浅地弄满了池子里外，里面接的无根水也映照成绿幽幽一汪，不知汪住了多少年生。 这是干嘛的？水镜子？洗衣池？ 这是磨刀池，有些年头了。一位大叔扛着把锄头，擦身而过，揭开迷案。 磨刀霍霍向猪羊。想来，劳作一天后，汉子坐在敦实的石池边，沾上莹莹池水，磨光菜刀，跺宰鲜肉，柴灶上妇人早烧开一大锅水，孩子们围坐四周，就等着细肉末浮猪油时的喷香了，那该是这家人多幸福多温暖的时刻。 巷子还在延伸，老也走不到尽头。试问挑着一担青笋走来的老汉，何时才能走到大马路上啊？大马路一直在旁边，只是隔着这些房子，你们瞧不见。 呵，多有意味的话。 春里，就是这样，时间夕晚，天却明亮着。巷子里穿梭的人多了起来，暖融融的空气笼罩下，自行车“叮当”脆鸣，大妈活泛嗓门：“吃饭了么？早些过家来串门！”“野生折耳根，合算卖嘞！”托了春天的福，春下才伸出泥土的野生折耳根，就是味馥，兜框底仅剩一把，走过都飘香，让菜农底气十足。叫卖的、回家的、闲逛的，人丁旺，人气浓，给灰淡的巷色凭添了很多色彩。 我们是奔春天而来的。看到了、听到了，闻到了，感觉告诉我们，春的气息无处不在。 人在散走，心在漂游。 春，还真是小鸭，小蹼脚在江流里翻飞，带着我们翻出了一溜顺的“流水帐”。记录下来，等它在夏、秋、冬里慢慢长大，把民生、时节的好故事记得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