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鞋样本

手工做鞋亦是系统工程，须先有鞋样。妈妈的鞋样本，在我的记忆中时常浮现。 那是一本16开的文革前的杂志，里面存着很多鞋样，父母与我弟兄三个共5口人的。单鞋的基本样式有方口的、砸气眼穿鞋带的和松紧口的（俗称老汉鞋），棉鞋的基本样式有两种，一种是砸气眼穿鞋带的高腰鞋，可盖住脚踝骨，另一种浅些，鞋帮由左右两片对起来的。弟兄三人从小到大脚不停地长，大大小小，鞋样的份数就大大增加了。我家前后左右的邻居，人口都不少，其主妇常找我母亲制作鞋样。我母亲往往是制作一份她们拿走，复制一份留作资料。于是，鞋样就越积越多。母亲的记忆力很好，从鞋样本里拿出一份鞋样，是谁的，是孩子几岁时的，或是邻居家谁的，都能记得。 母亲没上过学，但她天资聪颖。有制作的鞋样和依样做的鞋为证。不仅我家5口人的鞋都很合脚，邻居们用我母亲制作的鞋样做出来的鞋也都很合脚。我9岁前生活在河南老家，穿的是不分左右的直鞋，左右脚倒换着穿，可延长鞋的寿命。到新疆后，母亲一见“认脚”鞋，左右脚各穿各的，马上理解“认脚”鞋更符合“人体工程”，“与时俱进”，把直底鞋的前掌外侧略作修改，就变成“认脚”的了。 鞋底的样式比较简单，变化多在鞋帮上，二者的结合，有明帮上和窝帮上两种工艺。工艺不同，鞋帮的大小就不同，需要修正，修正值是多少，本着“鞋不加（减）分、衣不加（减）寸”的原则进行，全凭经验和眼力，无现成的数据（有数据她也不会用、更用不着）。方口的、小圆口的、松紧口的和浅腰棉鞋的鞋帮样，都是一张纸，而穿鞋带的鞋，无论单棉，鞋帮样都是两张纸，是前后结合的；前后结合的鞋帮，至少得有两个加工余量，一是前后片的结合要有加工余量，专业术语叫“缝头”，二是鞋帮和鞋底的结合亦需加工余量；这两个余量都得考虑周全，否则，施工就困难了，或者是做的鞋穿上不合脚。 母亲制作鞋样的度量衡不是现在人们常用的长度单位，而是拃（即拇指与中指充分伸展的长度）和指（除了拇指以外指头的宽度），邻居要制作鞋样，说一拃几指就行，若不是整数几指，在此基础上或加或减做修正即可；要么是给谁做鞋，本人一块儿来，母亲目测目测，也就把鞋样下了。 母亲给自家、邻居制作了多少鞋样，无法统计，每制作一个鞋样，便是一次创作，那每一件作品就是智力成果，都有独立的“知识产权”。母亲制作鞋样的神态和动作非常潇洒，全神贯注，左手拿纸，右手持剪，一会儿，一副鞋样就铰好了。要是有现成能用的就复制一份。以我现在的手工技能，复制一份鞋样，必须把样本放在纸上，压好、沿着样本边缘画好线，再铰。而我母亲是用大小拇指捏成一个点，食指和中指夹成一条线，边铰边移动，转眼工夫，一副鞋样就复制好了。1985年1月，农历尚在1984年，母亲不到50岁就病逝了，病逝前的三四年，母亲的眼睛就已老花了，鞋样边缘一抖，复制的鞋样就不准确，母亲把样本和纸用线缝三大针，再铰则不会走样了。 鞋样本，承载着母亲的智慧、勤劳和乐于助人的善良，是我永远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