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聊腐乳
发布时间:2017-02-15 浏览次数: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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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地出差回来,第一要事,就是来碗沙锅小米粥,外加两方腐乳,慰劳一下七荤八素尚在捣腾的胃口。 虾蟹横肥,酒旗秋高,那是别处的饕餮。打点好行装,寻着十八般陈香,穿云海,出机场,着实放不下对家乡腐乳敝帚自珍的饮食偏好。 喜食腐乳,是缘于早初生活的清素。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们还住在未经改造的黑龙江巷。外婆家通常是八九口人在一起吃饭,经济上的拮据往往能激发更多的生存智慧。外婆为节省伙食费,就自己做起了极宜下饭的腐乳。胆水老豆腐切成方寸坯,放在铺有一层干净稻草的竹筛子上,盐渍一周后,上蒸笼蒸熟,封盖严存。又过一周,待豆腐长出毛即掀盖,两三天后毛干倒下,用盐、辣椒粉、花椒粉、香油、酒酿、甜糟裹满,逐个用新鲜白菜叶包好,静了心轻手垒放在土陶坛里,坛口封严。一个月后,全家老小就可以吃上外婆的家常腐乳了,绵密入味的陈香细腻,满口化散。 不止我们一家,爬坡上坎角触层叠的大片黑瓦房下,勤俭持家的阿婆大嫂们都赛着做腐乳。中午吃饭,大人细娃就端着饭碗,串门子吃腐乳去了。谁家的最香,就会跟吹风似的一下子传遍整个黑龙江巷,那家的主妇呢,自然是无限喜色与骄傲了。 后来,生活宽裕些许,每年的头等食事——做腐乳就被做香肠腊肉所替代。只是外婆还时不时搬弄出竹筛,陶坛,给它们晒晒太阳,干酥的阳光味里,腐乳身影早已翼薄脑后。 几年后,当腐乳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饭桌上,则是来自于一位老师傅之手。瘦矍拉茬胡的老师傅,挑着担加盖木桶,走街串巷。拐弯悠长的吆喝,比腐乳香还诱人:“麻辣丰都豆腐乳嘞!买一坨吃一坨,吃了还想,跑不落……”于是,就有好吃嘴们招呼下担子,二三十块儿地购买。当时,最吸引我们孩子的却是在挑钩上一走一晃颤的那对木桶。板栗色的桶,外表挺普通,滑开盖子,里面就有很多玄机了。大木桶半边格,揭开半月盖,里面是白味腐乳,另半边便是红皮椒面的麻辣腐乳。另有只小桶,中间有个小筒,那里窖的可是绝货,三十六香大腐乳,价钱最贵。筒外圈是十八香,也算是上上品了。尖细柳长的筷子插在桶壁凹槽里,买什么要多少,全指它。老师傅是不会轻易打开小桶的,除非有人舍得银子买。他拂了孩子的好奇,说这是祖传家法做的顶上腐乳,常打开,敞了香就会散泻精气儿,神秘着呢。外婆心慈软,就买三十六香吧,让我小孙女瞧个够吃个够。 而今,市面上常能看到唐场、桥牌、海会寺庙……众多牌子的腐乳。其实,这等下饭的尤物,并不是今人的发明创造。早在明代李日华《蓬栊夜话》中就有记载:“黟县(今安徽黄山市黟县)人喜于夏秋间醢腐,令变色生毛随拭去之,俟稍干投沸油中灼过,如制馓法漉出……”清人李化楠这位性情吃家在《醒园录》中也提出了制作腐乳两出三晒的个中要领。再古,公元5世纪魏代古籍中也可寻觅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文字旷世久远往往比见方腐乳更引人咀嚼。 岁月历走中,腐乳泛常了,味道不减当年。曾经吃腐乳的人,也一个个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