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儿·中秋
发布时间:2017-02-15 浏览次数: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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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中秋,大抵是要和家人呆在一起,才会拂去离愁,望月而喜。有一年,我便回到乡下老家,为过得清透,还休了七天假。 在乡间,认识了借居老石屋北房的边姑娘。她年方十七,红润白皙的脸上常挂着害羞的笑容,袅娜轻盈的身姿不是在房前执帚除秽,就是在屋后荷锄培土。家里人都亲热地叫她“边儿”。从堂妹口中我得知,边儿是城里人,跳芭蕾的,半年前一次排练中脚伤意外地再次复发,此后只得离开心爱的舞台。家里人就把她送到乡间暂住,散养身心,调理多年来因跳舞而疲惫藏伤的身体,体悟与红舞鞋旋转截然不同的鸡犬相闻的乡间生活。 边儿是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喜欢诗书里“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这样的句子,以及诗句里那一行一段肆意而浅淡的田园逸趣。由此也极乐意按着陶渊明笔下的愿景安排眼下的起居。慢条斯理收割苕叶,度过晨光里满裤脚朝露的一段时间,然后回屋,坐在柴灶前,下黏米添井水,守在枯柏桠燃烧的白烟里,不停拉风箱,咳呛着等待饭冒咕噜即放鲜苕叶的清香时刻。在地野柴米间的往来日子里,边儿竟长胖了些许。 中秋那晚,我们邀请边儿同来赏月。乡下太偏远,赶场得翻三道山梁。我提议省去赶场买月饼的劳顿,家人也好简单,倒无人嗔怪没月饼的中秋不地道,人团圆,就是中秋。偏偏边儿有心,过屋告诉我们,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做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大月饼,美美分享。 菜上桌,边儿捧出一碗蒸鸡蛋糕。剔透的青花莲纹大碗里,嫩黄蛋糕,青葱碎粒,猪油飘香。边儿说,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所以这碗鸡蛋糕就叫“蒸月亮”。好暖心的名字。 原来她本是景德镇人,父母重病早亡,从小便离家投奔四川的姑姑。妈妈在临终前握着饱蘸钴料的毛笔一勾一描在瓷胎上完成了莲纹的绘画,嘱托爸爸烧制好,留给女儿。青花碗,父母心。我们明白了边儿做“蒸月亮”的深意。 家里的男人们大碗吃肉大碗喝酒,七七八八划着拳;女人们笑靥微露,说着私房话,筷头点点,间或夹点荤素,在意味深长的笑声中细细咀嚼。在老家,从来不缺鸡蛋吃,甚至让人感到腻味,但边儿那碗“蒸月亮”却最先吃完。大家都心照不宣,世间悲欢离合,都应因情而团圆。 饭后,边儿在房前石坝为大家跳起了芭蕾。旋转、花扬,人矗立。树隐山魅,皓月独辉,托北斗寄苍穹,蓝夜浸秋凉。静谧的中秋晚乡,让我认识了更真切的边儿。她是天真的,天真得一如初莲,任洁白婉转在盘叶与清塘间不谙采摘的纷扰;她是美好的,美好得一如奥杰塔公主,乘了柴科夫斯基的《天鹅湖》最终在乡间获得了心灵的圆满。 月下塘水,早没了六月间荷叶连连水漾漾的喧闹。但我分明感知着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的欢愉。边儿又是智慧的,我不得不承认。